柳宗元(公元773-819年),字子厚,唐代著名文学家、政治家、思想家。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任礼部员外郎。他和刘禹锡等人一道,参与王叔文领导的永贞革新失败后,同年8月,被贬为永州司马,[1]元和十年(公元815年)三月,柳宗元迁柳州刺史。[1]柳宗元被贬永州期间,曾经为兴安作了一篇隽永的散文——《全义县复北门记》,[2](卷二十六,P448)至今传为佳话。
兴安县境内的灵渠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运河之一,它修建于秦始皇南征百越时期,沟通湘漓二水,连接长江、珠江水系,是中原汉文化与岭南百越文化的桥梁和纽带,与永州相距并不遥远,柳宗元的足迹是否到过灵渠呢?史料中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笔者根据掌握的资料来看,可以肯定柳宗元是曾经到过灵渠的,理由如下:
首先,柳宗元的贬所永州与兴安县毗邻,地理上相距不远。永州,地处湖南和广西交界之地,当时的永州辖四县,零陵(今芝山区、冷水滩区、东安、双牌)、祁阳(今祁阳、祁东)、湘源(今广西全州、资源)、灌阳(今广西灌阳)。与桂州(今桂林市)所辖的兴安县(当时称全义县,下同)毗邻。[3]当时湘源县的边界在今兴安县境内的界首镇,[4](大事记,P13)距兴安县城仅21公里,毗邻州县之间互访是很正常的。他还修书一封《上桂州李中丞荐卢遵启》,给当时的桂州刺史李中丞(本文后述),向他推荐卢遵到桂州任职,后来,卢遵获任全义县令。文中还提到:“若宗元者,可谓穷厄困辱者矣。世皆背去,憔悴旷野,独赖大君子以明智垂仁,问讯如平生……”[2](卷三十五,P563)说明柳宗元与桂州刺史李中丞的关系绝对是不错的,到桂州及其下辖的全义县一游应该不是问题。
其次,柳宗元身为闲职,有大量时间出游。从永贞元年(公元805年)起至元和九年(公元814年)止,柳宗元在永州生活前后共10年,职务全衔是“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永州是中州,司马的官位六品上。“员外置”就是编制之外的人员,也就是个“闲员”,只领薪俸不干事也不管事的人。[3]有大量的闲暇时光可以寄情山水之间。从他自己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经常“闷即出游”,[2](卷三十,P494)探访永州附近的山川郊野,写下了《永州八记》等一系列具有很高艺术成就的游记散文,使我国的山水文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有的专家说,柳宗元被贬州后,是戴罪之人,没有行动自由,不能随便出游。其实,这个观点是值得商榷的,韩愈《柳子厚墓志铭》写到:“居间,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而自肆于山水间……衡湘以南为进士者,咸以子厚为师。”宋祁·《新唐书本传·柳宗元》:“南方为进士者,走数千里从宗元游,经指授者,为文辞皆有法。世号柳柳州。”其中,“自肆于山水间”和“走数千里从宗元游”两句都说明柳宗元不仅有行动自由,而且非常喜欢游历山水。其散文《始得西山宴游记》写到:“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有我也。”他的另一篇散文《游黄溪记》写到:“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而“湘之源”就在兴安境内,是灵渠沟通的两条江之一。这说明,他是游遍了永州周边的山川而且到过湘江源头的。而灵渠就在兴安县城以东1.5公里处的分水塘将湘江截分为二,到湘江源头则必须经过灵渠。作为永州的近邻,兴安县地处桂北湘桂走廊之要冲,扼三楚两粤之咽喉,是湘漓二水之源,又有秦始皇为统一岭南而开凿的世界上最古老的运河——灵渠,爱探访风景名胜的柳宗元按理不会错过。
第三,柳宗元被贬永州期间,他的表弟卢遵在兴安县当县令,他有造访灵渠的机缘。柳宗元被贬永州后,与他同去的,还有他67岁的母亲卢氏以及就学于他的两位青年才俊:堂弟宗直、舅父之子卢遵。[3]《柳河东集》卷第三十五中,有一篇《上桂州李中丞荐卢遵启》,是柳宗元写给当时的桂州刺史李中丞,向他推荐卢遵到桂州任职的。卢遵,字宏礼,出身河北涿郡范阳大族之后,贞元末年中进士第,因柳宗元被贬,受连累而未入仕,他“不为京师游以取名当世”,而随宗元南下陪侍左右,就学于柳宗元。而据乾隆、道光和2002年各版本的《兴安县志》记载,唐代元和四年卢遵确实在兴安县当过县令。卢遵被任命为兴安县令后,柳宗元还专门写了《送内弟卢遵游桂州序》[2](卷二十四,P405)一文相赠,鼓励卢遵“宜奋翼鳞,乘风波”,成就一番事业。无论是从柳宗元关心表弟成长,还是卢遵感谢表哥举荐的角度来说,柳宗元到兴安县及灵渠访问都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第四,柳宗元为兴安县作了一篇隽永的散文——《全义县复北门记》。元和四年(公元809年),柳宗元的表弟卢遵任灵渠所在地全义(今兴安)县令。上任伊始,卢遵即率左右视察全义县城。发现城东、南、西三面开门,而北门则被堵死,人们往来很不方便,令他感到很奇怪。询问手下,原来是百年前的一位县令听信风水先生所言,怕北门打开,对县令不利,所以把北门封堵。卢遵听后,认为当年那位县令这种迷信和自私的做法很荒唐,便命人将北门重新开启。北门重开之后,老百姓生活、劳作往来顿时便捷了许多,便纷纷奔走相告,热烈庆贺。柳宗元得知此事之后,不禁有感而发,挥笔写下《全义县复北门记》一文加以赞赏。其中的名句“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习而循之为非。”“贤者之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由道废邪,用贤弃愚,推以革物,宜民之苏”等等,充满了以民为本的思想和改革创新的精神,至今仍具有现实意义。该文现被兴安县刻石立于水街娘娘桥边。从这篇文章的内容来看,柳宗元对兴安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这也增加了柳宗元曾经到兴安县及灵渠访问的可能性。
第五,柳宗元后来改任柳州刺史,赴任途中肯定路过灵渠。无论从柳宗元自己的诗文作品还是后人研究柳宗元的著作中,我们都可以得知:柳宗元被贬柳州是从水路去柳州的。我们先来看元和十年(815年)柳宗元和刘禹锡一同从长安出发,从水路奔赴贬所(柳赴柳州,刘赴广东连州),到衡阳时,刘禹锡要改走旱路,分手之际,柳宗元写给刘禹锡的一首诗《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直以慵疏遭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其中的“伏波故道”就是指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率2万多楼船将士南平交趾时所走的“湘江—灵渠—漓江—桂江……”水道,“今朝不用临河别”更不用说了。而刘禹锡回赠柳宗元的一首诗《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中的诗句“去国十年同赴召,渡江千里又分歧”也可以印证他们走的是水路。湖南著名柳学专家翟满桂教授在《一代宗师柳宗元》中也说道:“他与刘禹锡同行到衡阳,然后自己溯湘江西进舟行去柳州,刘禹锡则改陆路去连州。”[3]而要走水路则只有“湘江—灵渠—漓江”这个唯一的选择。宋人对此早有定论:“凡广东、西之通道有三,出零陵下漓水者,由桂州;出豫章下真水者,由韶州;出桂阳下武水者,亦由韶州。……”[5]清朝康熙年间的广西巡抚陈元龙也说,“夫陡河虽小,实三楚两广咽喉,行师馈粮,以及商贾百货之流通,唯此一水是赖”。[6]而柳宗元在柳州写的《送李渭赴京师序》中一开头就说:“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又况逾临源岭,下漓水,出荔浦,名不在刑部而来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再明白不过地说明了他是经水路过兴安地界而去柳州赴任的了。因为,文中提到的“临源岭”就是位于兴安县城附近的一列土岭,兴安县在唐朝初年还因此得名“临源县”。而“漓水”即漓江,亦发源于兴安境内,旧时民间甚至将与漓江相连的灵渠南渠也统称为“漓江”。由此可见,柳宗元是经灵渠水路过兴安地界再下漓江出荔浦而去柳州赴任是确定无疑的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柳宗元既然那么喜欢写山水游记,如果到过灵渠,为什么没有留下描写灵渠的作品?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与灵渠当年还很简陋,尚未辟为风景区有关。新编《兴安县志》记载灵渠渠首工程周围的历史状况如下:铧嘴和陡门是柳宗元离开永州10年之后,唐代桂管观察使李渤于宝历元年(公元825年)创建的,在此之前,灵渠因“年代寖远,陡防尽坏,江流且溃,渠道遂浅……,以至舳舻经过,皆同奡荡”。[4](附录)说明当时灵渠已经十分破败,但是还勉强可让“舳舻经过”。四贤祠也是比李渤晚43年(咸通九年即公元868年)到兴安重修灵渠的桂州刺史鱼孟威去世后修建、元代广西道肃政廉访副使也尔吉尼于至正十四年(1354年)扩建的。民国31年官方才正式成立“秦堤管理委员会”,开始将灵渠辟为风景区,陆续建了南陡阁、杏亭、清幽亭等一批亭台楼阁……那么,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没有建设这些景点和建筑之前的灵渠,应该是多么的简陋?仅仅是一处可以通航的沟渠而已。而遍查有关灵渠的重要书籍,如各版本的《兴安县志》和《粤西文载》、《粤西诗载》、《灵渠历史文化粹编》、《兴安风景诗词选》等,最早专门记载灵渠的碑文是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鱼孟威的《桂州重修灵渠记》,[4](附录)最早写到灵渠的诗歌也是唐咸通年间(公元860—874年)湖南诗人胡曾的《灵渠》。这都是李渤重修灵渠几十年之后的事了,柳宗元没有留下描写灵渠的作品也就不足为奇了。
综上所述,可以肯定:柳宗元是曾经到过灵渠的。
注释:
①全义县,兴安县在唐代的县名,见兴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兴安县志》,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
②“内弟”一词见《辞海》“内兄弟”条①《仪礼·丧服》“舅之子。”郑玄注:“内兄弟也。”
[参考文献]
[1]吴文治.柳宗元简论[M].中华书局,1979.
[2]柳河东集[M].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3]翟满桂.一代宗师柳宗元[M].岳麓书社出版社,2002.
[4]兴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兴安县志[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
[5]【宋】余靖.武溪集[M].卷5《韶州真水馆记》,上海书店,1982.
[6]【清】陈元龙.重修灵渠石堤陡门碑记[A].【清】金鉷.广西通志[M].卷116《艺文》.
其他参考书:
孙昌武:《柳宗元传论》,中华书局1982年版。
杜方智,林克屏:《柳宗元在永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12月第一版。
柳州市柳宗元研究学会:《柳宗元研究文集》,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7月第一版。
(摘自《广西地方志》期刊2008年第5期)